不修

一位深藏功与名的女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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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一点点]


上次回家,晚上妈妈去值班了,和爸爸在看电视。仍然是在说教,说到了最后,他说,凡是你要能想得开,不要事事在心。顿了顿后说,干爸家那个晓晓哥哥的老婆得了肺癌。

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,想到她孩子森森才刚刚七岁,上一年级。

他继续说,她对所有事情都要求太高了,难免想得太多。

有时候,觉得压死人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,而是一点点慢慢来压死的。可是村上说,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,其实不是,人是一瞬间变老的

这一年里,干妈旧病复发,住了一个月医院,瘦了20斤。亲家又得了乳腺癌。现在儿媳妇也患了癌症。

每次回家都抽一天去干妈那里,我从小爱吃肉,特别是她做的红烧肉,到现在,每次知道我回去,都会准备上一盘。这次回去,看见干妈的头发全是白的,她说,其实一直是白的,以前会染,现在懒得去染了,全白了,也挺好看的。


和干妈家的关系,对我来说很难堪,甚至内心里觉得愧欠。

小时候身体不好,也内向,怕见生人。有次来了很多人在家里吃饭,就谈起我总生病,有人说,把你家孩子给别人家养吧,这样身体就会好起来。

虽说只是一个地区守旧的信念,现在想来其实也是几个人家结为亲家的纽带,更谈不上封建。

但当时也就五六岁,听到“给人家养”就觉得特别可怕,总觉得是真的爸妈不要我了,更听不懂“过继”这两个字的意思。我在餐桌上吓得说不出来话,看着那个马上要做我干爸干妈的两个人笑语迎合,干妈扯着嗓门说,你爸妈就要把你给家养了哎。从小很不容易哭出来,只会不说话,倔强的站在那里。我偷偷地跑下餐桌去院子里找妈妈,委婉又内敛的问,刚才那个人说,要把我给她家养。妈妈一边洗鱼一边说,对呀,把你过继给他家养,没关系的。

爸爸和干爸都喝了不少酒,出来找我,把我拉过来,让我叫,干爸干妈。

我硬是嘴巴缝着,一个字也不蹦出来。

其实不光是过继这个词的可怕,还有是因为干妈性格的大大咧咧,不够温柔。小时候不懂这种性格的好,只见过学校里女老师那样的女人,觉得就应该温温柔柔跟你说话,不是生硬的用粗糙的嗓音蹦出来,就算是关心的话都听上去像命令。


后来确定了关系之后,由于干爸家离小学很近,我爸就让我中午去干妈家吃饭。我不愿意,但是也必须得去。每次出来进去都是忐忑的,我仍然是保持着能点头摇头就不说一句话的原则,后来附近的邻居看见我都叫我“神仙”,因为,神仙下凡是不与凡人说话的,他们这样取笑我,我也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一角上,低着头不说话。吃完饭到上学还有一段时间,我端坐在那里,问我喝不喝水啊,我点头,看不看电视,我点头,等到时间,时钟敲响一点,干妈说,上学了,我一个人如释重负的起身走到门口的路上向学校跑去。

有一次,梅雨天气里,干爸家的姐姐回家了,把伞就挂在门把上,水一直往下滴。那天干爸大概是心情不好,看见了就一通乱骂,说都说了你这么多次,伞不能挂在这里让地板受潮不知道嘛,姐姐顶了两句嘴,就打了起来。我一直是坐在客厅沙发的一角上,看着,胆战心惊,一句话都不敢说,但是端端坐在那里,不哭不闹,像个雕塑,等着这些都过去。但我心里是怕的,可我知道表面上我不该露出来。

后来,有一段时间,干妈中午出去打麻将,就让我去隔壁干爸的姐姐那里,干爸的姐姐比他大概要年长十多岁,一个很温柔的老太太。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快入冬了,很冷,她烤着炭炉,用被子盖上,让我坐进去,外面的腊梅冷香一阵阵飘进来。她把橘子放在炉火的铁网上,温一段时间,整个橘子就变得暖暖的,皮也更软了,刨开来给我吃,对我说,热过的好吃吧。这样的她,总让我想起来太婆婆,太婆婆就是这样待我的。我甚至记得中午的时候,那个小电视在放《葫芦娃》,每天中午她都陪我看葫芦娃,每次都是要上学了还没播完,所以一直没看完过,长这么大,我也没看过葫芦娃的结局。这一段我记得很深,也该是我在干爸家那段时间最觉得快乐的时候了。


他们其实对我极好的,我很拗劲的竟然两三年也没叫过他们一句。特别是干爸是特别宠女孩的一个人,经常给我买礼物,出差回来礼物都有我的一份儿。我心里觉得这种感情的不对等,但是任何事情拗不过一个孩子思考出来的世界,待我再好,我也不敢抬头叫出来那一句称呼。

大概到了我十周岁前的时候,爸妈对我说,这样吧,你如果以后每次见到干爸干妈都叫一句的话,我就不让你在他家吃饭了。我想了一个小时,终于答应。晚上的时候,爸妈骑了半个小时的车终于到干爸家,对他们说,阿树会叫人了,她今天来叫你们的。我低着头,心里酝酿了很久很久,抬了点头也不敢抬眼睛,就硬生生叫了出来,瞬间的事,如临大敌。

直到过了六年级那个节点,终于似乎开窍了,知道他们的好和性格的爽朗,对他们心里也开始亲近,愿意去交谈。


知道嫂子患癌症的那几天始终觉得恐慌。那天晚上,我对他说,回去后你陪我好好锻炼身体吧,我想活下去,活到老,和你在一起。

大概我们都明白了命的重要是在于陪伴。嫂子的孩子森森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小男孩儿,我一直对孩子排斥,孩子没有逻辑,胡搅蛮缠,什么都不懂,爱哭爱闹,但是我看见森森的时候,真的是喜欢,甚至愿意去和他玩。应该是长的太好看太可爱了,总是笑着跟着后面叫姐姐,不哭不闹,也很独立的去自己找乐趣。

嫂子现在想的应该全都是,如果生命只剩下一点点,该如何对森森解释这一切吧。要怎么说,妈妈其实一直都在呢,但其实真的不在了。又要怎样让他这么小就承担没有妈妈的成长呢。

我还记得一个发小,初中的时候,爸爸查出来肝癌,半年就去世了,一直没见他哭过,那半年里每次聚会也都是笑着的。不敢去提不敢问。我们都当没发生一样。

所以,我想,亲爱的,我要开朗,要身体健康,现在所求只有这些,不再想可以千山万水走遍,只想要在一起的时间和生命足够用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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